序《守望冬天》

发布者:系统管理员发布时间:2011-01-07浏览次数:97

读完饶俊的《守望冬天》,禁不住一阵唏嘘,眼眶湿润,心隐隐作痛。
在这个光怪陆离的年代,身在大学,在看过一拨又一拨年轻人随性挥霍青春的同时,更见证了一批又一批学子破茧成蝶的辛酸。也许是在上海、在艺术院校的缘故,那些辛酸尤其叫人不忍旁观。小说主人公付俊眼中的世界,是在华丽的表象下一条条布满荆棘、险象环生的崎岖之路组成的。而小说作者饶俊生活中的现实,也同样充斥着苦涩与无奈。
硬生生的事实向我们昭示:这大约是个靠父辈的年代。“我爸是李刚”!然而大多数人的父亲不会是李刚。于是,这些孩子越有心性,生活就要越挣扎。尤其是怀抱理想从偏远的农村初到上海的年轻人,繁华的都市会让人觉得孤单。一些孩子向我抱怨:尽管你与人说笑与人拥抱,你也许终究感觉不到让你舒心的温度。特别是在“体量”不大的艺术院校,许多人已经习惯了抱团生活。他们手拉手组成一个个自己的小圈圈,每一个圈子都是封闭的,圈外面的都是浮云。人们固守着原有的圈子,就这样以狭隘的姿态自我循环。所以你发现你打从圈外走过一次和十次的结果是一样的,你依旧是他们的浮云。你能聚集成新的圈子吗?很难。除非你来此之前就自带来一个属于你自己的圈子。比如你和你的同乡,你的亲友,你旧有的同学等。所以,从农村、从自来熟的其他城市到上海,尤其能够体会它的冰凉。
然而,令我欣慰的是付俊他们坚韧的执着——偏要在冰凉里傲然挺立。于是他们的奋斗,更多了些悲怆的意味。他们算得上是破釜沉舟了。带着所有能转换的家乡的资源,拼尽了一切挤到这里,为了寻找一块立身之地。在坚守与追寻之间,他们无一丝犹豫地选择了后者,因为不甘永久地屈居人下,因为本能地追善逐美。他们像是拖住了一条狂怒了又脱了缰的野马,拽着它的尾巴在烟尘中、沙石里翻滚,磨得浑身是血了还依然不肯放手,只等到积蓄了力量的那一瞬间纵身一跃跨上马身,以便从此摆脱那被奴役的艰辛。
只是在冰凉里战斗久了,意志容易消褪,精神容易妥协。本已衣不蔽体的自己,还在一斧一斧地凿那光明的通道,许久许久都不见一丝光亮,如何抵得住彻骨的寒冷呢?进,已精疲力竭,没有方向,没有栖身之所;退,失却了家园,丢掉了归宿。于是就这么夹在坚守与追寻的中间,进退两难,寸步难挪。恍如一具孤魂野鬼,在灯火绚烂的人海里飘荡。人们看不到他,尽管他实实在在地存在。那具有温度的身体,他想抱却抱不住,尽管近在咫尺;那散发着诱惑的食品和衣物,他想拿也拿不到,尽管触手可及。
一不小心,便有可能成为一具丧家的魂了。
我仿佛看到了。看到他们眼眸里那逐渐黯淡的的神采,看到他们眉峰间那悄悄消褪的坚毅。渐渐地,现实将他们溶化了。他们憩息在物欲的臂弯里,慢慢地开始消沉。我痛心,这一幕幕像电影回放似地在我眼前一遍遍地重演。
为此,我多么希望在付俊他们跋涉的路上倾我所能给他们一丝温暖。不管是现实生活中的上戏学生饶俊还是他小说笔下的虚构人物付俊,抑或是那更多的不知名姓的依旧摸爬滚打着的可爱的孩子们,我都愿意毫不吝啬地伸出我的手,期翼能在他们颠沛的人生路上搀扶他们一把。
可是我们又能如何呢?他们的路那样长,我们又能陪伴他们到几时呢?一个人或几个人之力是够绵薄的了,我们能做的,又能实在地改变他们多少呢?
我时常感到力不从心。心是有余的,奈何力不足。这幽叹我又难以外言,便郁在心里,积成了个疖。
……
当我似觉无望了的时候,我又看到了。看到那忍痛爬起的身躯,看到那伤痕遍体却依旧坚实的臂膀。他们扯开那裹缠着他们双足、阻碍他们前行的藤蔓,又大踏步地挺身出发了。
毫无疑问,付俊身上有饶俊的影子。我从小说中的付俊身上看到了明天的希望。而在现实中的饶俊身上我更看到了这个处于逆境中的阳光男孩的坚毅、执着、善良、清澈与明媚。
我是多么欣慰啊。孩子的路,终究是要靠孩子自己来走的,尽管我总无法置身事外地为他们揪心。
如今他们又启程了。为人师的,并无多的馈赠,只好在路上时常地为他们递上几个果腹的果子,送上几捧解凉的溪水。并让他们知道,在他们身旁,那杂草丛生的、漫过人头的荆棘地里,有一路伴着他们的,师长。
孩子,我会念着你们的。
                            
                                                                      (文/陆军;编辑/刘颖)
 
(作者为上海戏剧学院戏文系主任,教授,博士生导师。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上海戏剧文学学会会长,上海戏曲学会副会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