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讲:当女性走向舞台的中央
罗彤老师先回答了上一节课同学们留下来的两个问题,由此引出了悲剧可以提出问题,却不能解决问题。比如展现男女问题的美狄亚,人与命运问题的俄狄浦斯,公正问题的阿伽门农,还有个体与集体问题的安提戈涅。作为艺术家,我们有责任通过作品把这个问题展示给大家,引起观众和民众的思考。而这些古希腊悲剧中提出的终极问题,到现在依然没有得到解决,这也是古希腊戏剧依然具有强大生命力的原因之一。艺术无法代替国家机器替我们行使权利,但是它应该有能力,有责任,去提出问题,去唤醒良知,去引发思考,这就是戏剧的阿卡塔西斯功能,既通过对生活的模仿,引起观众的恐惧之情和怜悯之心,继而开始反思自己和和自己的人生,达到情操上的陶冶,以及心灵上的净化,最终实现精神上的重生。
上一堂讲座我们通过对于荷马史诗奥德赛的分享,发现了女性的一个特点,就是回归。而男性与女性相反,他们寻求改变,随时准备跨越边界。而这一堂讲座,我们要谈的就是当女性走向了戏剧的舞台,走向了悲剧的舞台,她们僭越了现实中的“向心力”,从而形成了一种性别和身份上的错位。
古希腊悲剧,从内容上分为三大系列,一个是“俄瑞斯忒亚”系列,主要是有关特洛伊的总统帅阿伽门农家族的故事。另外一个著名的系列是“特洛伊”系列。第三个是“忒拜”系列,表现的是俄狄浦斯家族的故事。
罗彤老师先为我们从史实和神话两方面都介绍了一下有关特洛伊战争的背景,包括时间、地图、战争经过、重要故事、涉及人物等。自此,崇尚武力的男权世界走进了舞台的中央。神话特洛伊战争虽然是一场男性之间的战争,但是这场战争的起源,造成的后果,以及之后的后延,却都与女性相关。罗彤老师以表格的形式为我们梳理了有关特洛伊战争的人物。特洛伊战争之后,阿伽门农凯旋而来,却被妻子所杀,而后妻子又被自己的儿子毒杀,最后在雅典娜的支持下得到了宽恕,表示着父权战胜了母权。
古希腊戏剧的户外演出,使得原本是贸易之地的阿格拉,渐渐变成了人们公众生活和社会生活的重要场地。因此随着城邦的政治和社会生活中心下移,权力也从王者的手中转向了公民的手中。这就回到了我们上一堂讲座我们说过的城邦与公民的关系。在这一时期,神庙的内部被希腊人移到了神庙的外部。因此,开放的市场和神庙的外部就形成了一个开放式的公共空间。所以无论是精神崇拜、祭司活动还是政治生活,都从一个原本私密的空间,被挪到了开放性的公共空间,而这一变化就为城邦的政治生活走向民主化提供了前提。而政治上的公共空间的概念移植到了人们精神和文化生活上,就为生活民主化,以及后来戏剧的繁荣和发展奠定了一个坚实的基础。
人天生是一种城邦的动物,或者说所谓的政治和人的生活是息息相关的。而阿伽门农杀死自己的女儿去献祭他,也带着这种城邦的集体主意的精神概念。阿伽门农的牺牲是为了城邦的“大我”,牺牲了女儿的“小我”。作为一个公民来说,这是很正常的,但作为他的妻子,作为一个以个人家庭生活为轴心的女人,她无法容忍自己十月怀胎生下的女儿被丈夫因为他人的利益而献祭。这种男性与女性,家庭与事业,个人与集体的矛盾,到今天依然没有被解决。
在荷马史诗中,表现的强调的是个人英雄主义。到了悲剧时期,个体被淡化了,宣扬的是一种集体精神,是一种城邦与公民之间的这种精神。伯里克利斯发表的著名的《在阵亡将士葬礼上的演讲》中,大力地弘扬了雅典的精神。而在这样一篇优秀的先具有先进意识的演讲中,他宣扬了集体的精神,却丝毫没有提到任何一个个体。《阿伽门农》的故事中,作者描绘了一个以特洛伊战争为背景,以阿伽门农家族的血仇为主线的神话故事,最后的依托却落在了雅典,这也证明了作者希望通过这样的一个悲剧所宣扬的是雅典的民主新制度。这是一个旧制度和新制度之间的一个过渡。在这个三部曲中,阿伽门农杀死自己的女儿,是作为家庭事务的个体。而后王后发生了奸情,杀死阿伽门农,也都属于一个家庭的内部事务。但是三部曲的最后却是落在了法庭上。这个法庭是由城邦这个集体概念组成的,所以在这部悲剧里,有个体和集体、家庭和城邦的矛盾,也有血缘和契约、婚姻与秩序的矛盾。
在史诗中的女性依然保存了家庭和内部的概念。而与史诗不同的是,在悲剧中却出现了像克吕泰墨斯忒拉和海伦这样完全颠覆性的女性形象。她们都是打破了以往的常规,僭越了某种固有的关系,僭越了女性固有的地位,因此引起了某种动荡。当然她们两个的僭越是完全不一样的,海伦僭越了婚姻,僭越了家庭,但她是出于私欲。克吕泰墨斯忒拉对于婚姻和女性地位的僭越是有一定的她自认为的正义的。但无论她们俩是正义的还是非正义的,这些人物形象都僭越了某种固有的关系,引起了性别的错位,因而引起了动荡,而这些动荡和错位,被悲剧作家们高调地展现在舞台上,并且大胆地发声。在这之前的史诗中是没有的。无论是女妖。还是仙女,还是女人,都不曾有过这样的呐喊,只有在悲剧舞台上,从美狄亚开始,到克吕泰墨斯忒拉,这些女人都是高调地站在了舞台公共视野的中央,发出了他们的呐喊。
古希腊悲剧大多取材与神话和史诗,或者是英雄故事。但是悲剧经常会在剧情中对神话提出质疑,在剧情的结局指向英雄的失败。而悲剧和史诗另一个重要的区别就是,史诗强调的是个体的英雄,而悲剧所强调的却是集体的利益。
在古希腊的婚姻与秩序中,女性代表的是一种血缘上的关系,而婚姻只是有关社会地位的责任和义务,与个人感情无关。在城邦中,维持秩序靠的不是血缘,而是集体意识。这样的关系超过了血缘,也超过了家庭和婚姻的关系。这也是古希腊的故事中,女性代表血缘和婚姻,与男性代表的集体意识的秩序之间的矛盾。而这矛盾之中还有另一种博弈,就是旧制度与新制度的博弈。旧制度是一种血债血还的古老的体制,冤冤相报,无限循环。而新秩序是要用审判的制度来投票决定。这也是一个旧制度走向一个全新的、成熟的、文明的、以审判为为制度的新体制和新秩序。这就是戏剧的教育功能,也就是上面说的卡塔西斯功能。它能开启民智,净化治愈,把新的文明理念传递给观众。
最后罗彤老师又为我们详细的介绍了安提戈涅的故事,讲述了其中专制与民主的关系,公正与公正的冲突,还有勇气与平凡之间的矛盾。还讲述了俄狄浦斯的故事,从人的心智的局限性为我们做了解答。人类的智慧解答了斯芬克斯的谜语,却打开命运的潘多拉之盒。心智的局限性遭遇了强大的命运,只有当俄狄浦斯失去了物理上的双眼的时候,才能打开心灵上的第三只眼,才能看到真正的真相。女性作为这个悲剧中一种僭越的牺牲品。站在了舞台的中央,发出了自己的呐喊。从真实的现实生活中女性的缺席,包括不能参加社会活动,不能参加运动会,没有选举权,到古老的神话中,有了特殊的女性形象,无论是那些被掠夺的女性形象,还是那些神圣不可侵犯的女性形象,再到史诗中,女性形象都是隐性的。比如阿伽门农的那个王后没有直接出现,是被人描述出来的。直到这个悲剧让她站上了舞台的公共空间,接受公共事业的评判,所以一路走来,神话、史诗、悲剧以及现实中的女性有着这样的一个历程,在这样的一个历程中,尤其是在悲剧舞台上,这些女性跨越了边界,导致了一种性别的错位以及僭越。当她们发出了自己内心的声音,她们却因为这种跨越边界的僭越而被剥夺了她们作为女性自然人本应有的权利,比如恋爱,婚姻、生育,母爱,亲情。这也是男性视野下,僭越的女性所要付出的代价。
(图/文:21戏文 杨阳)